鳞竹

交换场合[七]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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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[七]

　　

　　战乱的环境充斥着或明或暗的各种窥探，自紫源山而来的“莫雨”与“穆玄英”低调的避过了那些视线，他们赶到唐军大营正值战事激烈，不远处的嘶杀火炮之声直轰苍穹，飞沙走石，白云染赤。

　　

　　“穆玄英”深深望了一眼枫林战场的方向，在来往的江湖侠客与唐军之中前行，低声同身旁的“莫雨”商议：[枫林战场聚集着大量的狼牙弦控甲士，我们若要打探消息，必须穿过战场才能抵达更深处的狼牙大营。此番目的不便引人注目，不妨领些潼关守备军的任务，再与其他侠士军士一起杀进去。]

　　

　　[山河破裂，也只有在这样的情况下，心怀仁义的爱国之士们才会纷纷出现。]似是感叹，又带了几分显而易见的嘲讽，“莫雨”眺目看向在李卫处挂名与狼牙军对战的一群爱国人士，与“穆玄英”并着肩继续走过去，似是随口提醒道：[谢盟主尚受穆玄英本身影响，可要格外留神。]

　　

　　听不得“莫雨”这番世人皆浊的暗指，“穆玄英”却冷不丁想起了当年自贡那所谓的一怒倾城，心中顿时有几分复杂难言。他别过脸去，也不知如何回应“莫雨”这类似关怀的话语，索性转说其他：[我一直觉得奇怪，狼牙大营地处机要，按常理推测，狼牙军不可能不防备，怎么会弃沁枫谷，而让沈眠风留在大营之内？]

　　

　　私语之声在烽火战乱的啸喊轰烈中显得无比渺小，“莫雨”伸手将“穆玄英”肩头的一绺发丝向后捋，道：[说来说去不过是有心之人的衡量戒备。沈眠风叛谷出逃，势单力薄，就算将他放在狼牙大营，他也掀不起太大风浪。狼牙军防备的，另有其人。]

　　

　　[难道你是说——]“穆玄英”双目一迥，不久前阅过的一条情报赫然明晰。[红衣教！]

　　

　　比起斥责他行为放肆，对于“穆玄英”来说枫华谷此刻的局势更让他牵挂。“莫雨”自然通透，收了手与他分享恶人谷所获的讯息：[我谷中密探来报，在沁枫谷口处，见到了红衣教秘法门接应使黄钟仪。]

　　

　　闻此消息，“穆玄英”不由浓眉深蹙，[沁枫谷口与紫源泽本就贴近，多了些阿里曼侍从我也只当凑巧，但王谷主所说的黄钟仪，怕是证据确凿了。]

　　

　　狼牙军与红衣教想必已经联手，而叛谷的沈眠风同狼牙军想来该是有其他交易。比起红衣教诸多教众，势力庞大，沈眠风不过是只还有利用价值的独狼，这三方实力参差，好生钻研必有可趁之机。

　　

　　[不过个小人物，谢盟主何须忧心。]“莫雨”假借从怀中掏出药物递给“穆玄英”，将人拉在原地。

　　

　　[你知我所忧并不在此。]无奈地别过一眼，“穆玄英”接过满手药品揣怀里，又望向枫林战场深处，片刻才眉眼舒缓，[红衣教也不会对狼牙军完全放心。一群乌合之众狼狈为奸，难怪防备着彼此。]

　　

　　“莫雨”不言，只微微一笑。

　　

　　[王谷主直说何妨？故弄玄虚。]“穆玄英”少时便熟读军书要略，出任浩气盟主一职后更加熟稔老练，这里头的门门道道自是一眼清。他不曾留意，那‘故弄玄虚’四字咬在嘴里，吐出来分外亲昵。

　　

　　眼神微闪，“莫雨”的目光落在“穆玄英”身上，很是柔和。他以肩头碰了下青年的肩，快半步走在前，缓缓道：[王某原想倘若谢盟主压制不住原身的热血天真，这万军阵内枭敌首只怕需王某一人应对。沈眠风到底在我手下多年，虽不敌我，舍命奔逃却是不难。]

　　

　　这赤果果的小觑令“穆玄英”不高兴了，尤其是“莫雨”挤兑完他，还不忘带上他徒弟。没好气地剜了“莫雨”一眼，“穆玄英”抢步在李卫跟前挂名领取任务。

　　

　　“莫雨”跟上去领了任务，舒展的眉眼看上去心情不错。

　　

　　[王遗风。]向枫林战场走去的路上，“穆玄英”突然开口：[沁枫谷你可有安排？]

　　

　　[莫雨会走一趟。]

　　

　　[……也罢。]

　　

　　“穆玄英”回望沁枫谷方向，知晓“谢渊”必定跟去了。心底有几分恼意，更多的是儿大不中留的无奈。他用着穆玄英的身体，自然能体会到青年对兄长的情谊有多么深刻，这怕不是阻止二人往来所能斩断的。

　　

　　摇摇头不再多想，“穆玄英”提气运功，飞快地穿梭在战场之上，直取狼牙大营，身后“莫雨”紧跟不舍。

　　

　　

　　

　　沁枫谷谷口，一队狼牙军来回巡守，目色凶警。

　　

　　身着紫衣的中年男子牵着黑衣眼盲的同伴，轻手轻脚从沁枫谷口走过，立刻引起了狼牙军的注意。膘肥强壮的领队人一看两人一胡琴一长笛的配备，便估摸出这二人身份，扯开嗓子吼道：[前面那两个，给大爷我站住。]

　　

　　眼盲的黑衣人听到了声音，他止住步伐，扯了扯紫衣人的衣服，随后向他比了几个手势，紫衣人便看向了狼牙军。

　　

　　紫衣人拍拍黑衣人的肩，站在他身边一声不吭。

　　

　　而黑衣人侧耳听到狼牙军小队走来的动静，轻声问道：[客官可是要听曲子？]

　　

　　[晦气，原来一个瞎子一个聋子。]领队的火长自然看清了紫衣人和黑衣人的互动，满脸不悦，恼道：[这又瞎又聋的，还能演个什么曲？]

　　

　　黑衣人摇摇头，解释道：[客观有所不知，我兄长并非天生耳聋，只是近年患了弱听之症，寻常交流是有些问题，但五音六律他听得清的，否则我兄弟二人哪敢继续卖唱？]

　　

　　[哼。就当你说的是真。枫华谷现在烽火战乱，你兄弟二人出现在此，很是可疑，军爷我现在怀疑你们是奸细！]火长不怀好意地龇了龇牙，顺势拍了拍手中大刀，一副随时可草菅人命的凶相。

　　

　　[原来是军爷吗？]黑衣人似是被吓的身体一软，一旁听不见两人谈话的紫衣人忙扶了他一把。黑衣人忍不住往兄长怀中缩了缩，急切而哆嗦地向火长解释道：[军爷您误会了。我与兄长是金水人士，现在四处战乱，我兄弟二人路过此地，不过是想辗转洛阳，重回故土等死罢了。]

　　

　　黑衣人蒙眼布下的面庞很是沧桑无措，而紫衣人一副状态之外，两人都是风尘仆仆又落魄的模样，像所有逃难的百姓那般普通。火长打量半响，确实没发现二人的可疑之处，冷冷一笑，[中原人就是麻烦，死哪儿不是死？非要回家死。]

　　

　　黑衣人喏喏称是，抓着兄长的袖子不敢抬头。紫衣人这才见势不妙，步子退了退。

　　

　　领头火长根本不把这二人放眼里，只挥了挥手，队中走出两个狼牙军一手一个揪住了兄弟二人的肩，一行人回返狼牙大营。

　　

　　[军爷？军爷饶命！我兄弟二人立刻离开！]肩头拉扯的力道吓了黑衣人一跳，他更用力地抓住兄长的手臂讨饶。

　　

　　[谁有空取你们狗命？你二人跟我入营，为大人演奏一曲，没准大人心情好了还能放过你们。]火长嗤笑一声，无视黑衣人连连哀求，一路畅通无阻地往大营深处，将两人扔在了一顶小帐里。[给我在这儿待着，再过些时辰去给我们大人弹奏。]

　　

　　黑衣人苦着脸应是，直到火长一行离开帐篷，再抬起脸却是唇角挂笑的模样。

　　

　　[你倒是有兴致和这等小人物周旋。]紫衣人倏然开口，将方才还在唯唯诺诺的黑衣人又拉回怀里，低笑问他：[可还怕得直不起腰？需要哥哥再扶你一扶吗？]

　　

　　被体温煨暖的后背又贴回厚实的胸膛上，黑衣人有几分不好意思，转过身叫兄长的名：[雨哥，别闹。]

　　

　　“王遗风”顺手揉了一把他的马尾辫，继续逗弄：[怎么？难不成扶都不行，得要哥抱你？]

　　

　　[净瞎扯。]“谢渊”摘下蒙眼布，小帐内没有半点灯火，视觉很快适应了过来。他步履轻盈的在帐内四处侧耳聆听，而一袭紫衣的“王遗风”也扯下了半边蒙眼布，大喇喇占了帐内唯一的木凳，闭目养神好不惬意。“谢渊”探听半响无甚结果，扭头却看“王遗风”这般悠哉，不忿地哼了一声抬手去扯他的腮帮子，还没揪到就被对方握住了手。

　　

　　[捣什么蛋呢？皮痒是吧？]“王遗风”半睐扫了他一眼，看到“谢渊”的脸突然有几分跃跃欲试，摸摸下巴思索道：[让你顶着谢渊的壳子被我揍一顿，好像也不错。]

　　

　　[是吗？我觉得我勇战雪魔更加威风呢。]“谢渊”斜他一眼，收起了玩闹的心思，抽回自己的手和他商讨：[我们现在怎么办？如何行动？]

　　

　　[一个字，等。]“王遗风”好整以暇，拽过“谢渊”把他按在自己腿上，重新闭上眼道：[此番探寻不是主要目的，我们是为了离间而来。]

　　

　　“谢渊”正要挣扎着起来，又被“王遗风”的话钉住了身，他心下大震，电光火石之间便有所猜测，不由喃喃自语道：[枫华谷的势力在江湖中不算秘密，红衣教坐拥荻花宫，神策军南北两营，枫叶泽遍布天一教毒尸，红叶湖以下被骁果营所占据，沁枫谷狼牙军驻扎之地正是奔雷营从前的地盘。而如今五大势力都在此地，沈眠风又出现在狼牙大营，那么最有可能和狼牙军合作的是——]

　　

　　“谢渊”猛地看向“王遗风”，脱口而出：[红衣教！]

　　

　　胸腔充涌着自豪而满足的情绪，“王遗风”伸臂搂住“谢渊”的腰，赞道：[我的毛毛果真聪慧。]

　　

　　[雨哥需要我做什么？]得到称赞“谢渊”双眼发亮，等待“王遗风”做出最合适的安排。

　　

　　抖擞期待的熟悉神态让“王遗风”有几分心痒，他故意贴到“谢渊”耳朵边上说话，[我们进入狼牙大营时，我便留下了声东击西的暗号，最多半柱香，沁枫谷内就会出现一些混乱，那时我们趁势而为，击杀莫多哈杰。]

　　

　　[如此甚好。]自幼脖子就怕痒的不行，“谢渊”缩了下赶紧和“王遗风”拉开距离，也没仔细想谢渊的身体是不是也怕痒。他在“王遗风”肩上擂了一拳，又发现自己坐在他腿上太过亲密，赶忙从他身上下来去听帐外的动静。

　　

　　半柱香的时间很快就到了，大营的某个方向遽然传来一阵喧哗之声，全营戒备。

　　

　　小帐内二人相视一眼，异口同声：[来了。]